陈鸿,字善长。
透过车窗,张远看到道边枯柳旁,两道身影站立。
背对车架的是裹着厚棉袍的中年妇人,其对面站着一位四旬出头的中年儒士。
儒士手中捧着些肉面,以红麻线捆着,明显是学子奉送的束脩。
年底学堂结束授课,学生送束脩给先生过年,这是传统。
不少微寒家境的儒生,过年时节就靠这束脩渡过。
中年身上衣衫泛白,在白雪寒风中,也不知是冷还是被对面妇人的话引动,身躯微微颤抖。
马车过来,妇人丢下一句“算我家姑娘错付了,今日宏廷楼你爱来不来”,转身快步离开。
“不要停,继续走。”车厢中,欧阳凌低声开口。
马车从枯柳边过去。
车厢中,玉娘等人转头从车窗看向后方道边的身影。
捧着束脩的中年儒士站在原处,呆愣片刻,低叹着回身往村子里走。
走几步,中年儒士忽然一个踉跄,跌坐在尺深的雪道。
跌坐在地,中年儒士先是有些迷茫的挣扎几下,然后忽然疯狂的左右开弓,将巴掌甩在自己的脸上。
一边抽打自己的脸,中年儒士抓起身前的雪,死命往口中塞,到塞不下,又干呕着吐出来。
马车前行,后方传来压抑在雪泊之中的痛哭。
车厢中,玉娘将手送到张远的掌中。
张远抬头看她,见她眼眶中有泪水涌动。
张远面上露出温柔笑意,伸手将玉娘眼眶中的泪水擦去。
“要是,要是那时候小郎没能给我赎身,我,我该早已经沉在贵庐河底了。”玉娘将张远的手握着,手指用力,似乎是透着惊惧。
“那些时日,我天天在家中等着小郎归来,在算着,还能在你身边多久……”
“玉娘,他要是敢负你,我饶不了他。”一旁的欧阳凌将玉娘的肩膀搂住,眼睛瞪着张远。
张远觉得自己这是无妄之灾。
……
马车从村子里的青石路穿过,道旁玩闹的孩童跟在车架后面追着跑。
车架慢慢停在竹篱环绕的小院前。
小院不大,倒是干净。
就是茅檐低小,那房舍显得破败。
矮门中,一位衣着整齐,银发整束的六旬老妇走出,看到车架,再看车上下来的张远他们几人,面上露出疑惑,微躬身,开口道:“此处是白柳村陈家,不知客家可是停错了地方?”
“可是伯母?”欧阳凌将衣衫整理一下,向着妇人躬身施礼,“小侄姓欧阳,曾与陈鸿学兄同窗,早说要来拜访,一直不得空。”
一边说着,她一边往小院中走去。
“陈鸿学兄可在,我们这几位同窗知道他学堂授课结束,特地来寻他去城中参加文会。”
听到欧阳凌这般说,妇人脸上露出笑意。
“原来是我家善长的同窗,快,快来屋中坐,屋外湿寒,屋里有火……”
三间土屋虽然低矮却干净,堆码的干柴,不大的火塘里添上木炭,还有虽粗却清的淡茶。
屋中简陋,但妇人言谈,并无村妇的粗陋。
捧着粗瓷茶碗,欧阳凌看一眼对面的玉娘。
“听陈鸿学兄说,伯母是官宦家出身,陈家也曾是诗书传家。”玉娘目光扫过四周,轻声道,“以学兄的学识,重现陈家繁盛只在早晚。”
“不错,主持今日文会的祭学苏建先生可是常说,陈鸿学兄的学识是县里第一等的。”欧阳凌接过话茬开口。
两人的话让妇人眼中泛起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