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省,许家镇。
许家镇是从氏族聚集地发展起来的,往前推个一两百年,姓许的没准是同一个祖宗。几经变迁,镇子规模扩大,但姓许的,仍占了大部分。
许家镇不是大镇,更谈不上富裕,地处丘陵,背靠青山,镇外是连绵的田野。因为距离国道有点,所以没赶上开发的车子,隔壁几个镇子,以前比许家镇还穷,十年之间,工厂林立,涌来无数外来人口,超市、店铺、网吧、ktv,应有尽有。
本地人就算出租房子,也能过上富足生活,十几公里之隔,就是不一样的人生。
命运啊!
许家镇的人,有一半还处在农耕状态。但这里,也走出去过很多人,有的在外地发了财,就不回来了,有的衣锦还乡,在镇子里盖了大别墅。
许岚一家,在当年可风光了,搬迁到沪市,户口也跟过去,在沪市落地生根。除了老一辈,现在的年轻人都已经不记得秦妈一家子。
每年春节,秦妈就会回来给一些叔伯拜年,近几年,越来越少,老人总是留不住。
今年再回许家镇,气氛完全不一样,老一辈的和颜悦色不说,一些没见过几面的小辈也齐聚一堂,或从镇子赶过来,或从附近的村赶过来。
今年,许家镇流传着一个传说。
凡是和许岚有点沾亲带故的,逢人就说:“知道秦宝宝吧?”
“知道!”
“知道秦泽吧?”
“知道!”
“那是我姑婆家的,是我亲戚。”
“是我二大爷家的女儿的女儿和儿子。”
“是我大姨妈家的女儿的女儿和儿子。”
倍儿有面子,不管是一线大咖、流量女王的秦宝宝,还是歌坛第一快枪手兼股神的秦泽,年轻人基本没有不认识他们的。
秦妈和老爷子从镇子超市买来的礼品,一家家的送过去,不匆忙,没过一家,就留下来和老人唠嗑唠嗑,然后发红包给小辈,礼品不重,红包倒是分量十足。
嘴上说是秦泽和秦宝宝的一点心意,其实是秦妈和老爷子自己的钱,秦宝宝和秦泽小时候经常回来拜年的,成年后,几乎没来过。
往年倒是无所谓,今年,就有老人唉声叹气的抱怨,说怎么都回来看看,虽然落户外地,但这儿终究是根吧。
其实许家镇是秦妈根,和秦宝宝、秦泽没多大关系,但秦妈笑着说,今年事情忙,抽不出空来。
晚饭留在秦妈的二叔公家吃饭,一个九十多的老人,独居着,儿子搬去城里了,只会逢年过节回来看他。今年老人的儿子去了媳妇家那边过年,就剩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敲开黄土屋的门,老人颤巍巍的站在门槛里头,沟壑纵横的一张老脸,眼睛还算清,颤抖着声音:“小岚?”
不是因为什么喜极而泣,情绪激动,纯粹是年纪大了,声线颤抖。
“叔公,我回来看你了。”秦妈扶着他进屋。
“算算时间,你也该来了。”老人慢慢走到桌边坐下,“也就你还会来看我咯。”
“因为叔公小时候经常给我摘果子吃啊。”秦妈笑着说。
中午秦妈做饭,老爷子和老人在门槛边坐着聊天。所谓聊天,就是老爷子单方面的喋喋不休,老人能听懂普通话,但不会说。方言,老爷子又不懂。
饭吃的比较清淡,在黑乎乎的小桌上摆开,两素一荤一汤。
吃完时,老人含糊不清的问:“你那俩娃子怎么不来?”
“工作忙呢。”秦妈道。
“儿子是叫阿泽吧?”老人笑起来,脸上满是褶皱,“许光从小皮的很,模样俊儿,你那儿子,倒是更像老黄牛家的孙子。”
老爷子沉默的吃着,听不懂。
秦妈微微皱眉,含糊敷衍的“嗯”一声。
下午,他俩顺着宽敞的大路离开许家镇,走出百米,转入一条崎岖山路,两边是黑色的田野,远处一座白色的城隍庙,不大。
穿过城隍庙,再往里走十分钟,就是许家镇的墓地。
墓地被一片茶林包围,齐腰高的茶树,连绵到是视线尽头,在远处,则是起伏的山脉。真正的十里茶林,是冬天难得的绿意。
阳光和煦,空气清冷。
秦妈站在一块墓碑前,久久不语。
老爷子点蜡烛,焚香,烧纸钱。
墓里躺着和秦妈年纪相仿的女人,是她儿时的姐妹,最好的玩伴。
许家镇里有秦妈童年的回忆,也埋葬了她情同姐妹的闺蜜。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当年两个光着脚奔跑在黑色田埂里的女孩,一个躺进墓地,一个步入中年。
记忆中,灿烂的阳光,蔚蓝的天空,树影下斑驳的光晕,还有鸟儿清越的啼叫,清晰宛如昨日。
秦妈捏着香,在墓前自言自语,只见嘴皮动,却听不见声音。
她说了很久很久,好像对面不是一座坟,而是她活生生的闺蜜:许茹。
老爷子就在旁边看着,每年回许家镇,上坟是必不可少的事儿,他都习惯了。
好不容易秦妈说完,老爷子放了一串鞭炮,一桶烟花,俩人才离开。
原路返回的途中,秦妈碰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捧着一束与许家镇不符的黄白交错的鲜花。
他站在路边,神色复杂。
秦妈脚步微微一顿,继而从容迈开,面无表情的擦身而过。
形同陌路。
她和老爷子渐渐走远,男人转身,凝视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蓝天、茶林,风景如画。
许耀站在这幅画里,久久失神。
下午离开苏钰的外婆家,她没有要请母亲上门坐坐的想法,也没有晚上单独出来吃家宴的心思。
她挽着秦泽的胳膊,开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