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众妙观(1 / 2)

地煞七十二变 祭酒 5310 字 1个月前

为了找到曹掌柜,李长安决定再去拜访凶市。

沿街走访各家掌柜、伙计。

这一次换了法子,把曹掌柜失约的事儿拿出来说道。人总是同情弱者,再者他们都是生意人,最见不得昧账之事,所以回答比上次更为配合,李长安得到的消息比上一次更多也更详细。

曹掌柜的不是钱唐本地人,父母子女留在老家,身边只有妻子帮着打理生意。因为从事殡葬业,容易被人嫌晦气,所以交往之人大多是同行,大多在这条街面讨生活,但也都不知其行踪。

又听得到,半个月来,他把店里的棺材、冥器都陆续低价处理了,甚至把家里值钱的物件也典卖一空。

让大伙儿以物抵账都不成。

所幸得知,他还有一个走动勤快的酒肉朋友,是一个姓文的讼师。

文讼师家住众妙坊,但找到其家宅,却也是房门紧闭,久久叫门不应。

询问邻人,说是前些天,文讼师的母亲挨个拜访了众邻,叙说了邻里之情,说要离开钱唐返还故里,当天一家子便收拾了家当郁郁离去了。只是奇怪

“奇怪什么”李长安追问。

“他家人离开的当天晚上,院子里响了许久的狗叫。”

“人走了,却把狗落下呢”

“落下什么狗呀”邻人笑着说,“文讼师天生有个怪病,碰着狗毛身上便起疹子,他家从不养狗。”

李长安悄悄翻墙进了文宅。

看到了文讼师的尸体。

他孤零零吊在房梁下,脚下有个踢翻的脚蹬,旁边散着几个空酒壶。

道士上去细细查看,确系缢死,不是被吓死的。但死亡不过一两天,魂魄却已消失不见。

“道长,你看”

黄尾找到一封遗书。

文讼师上吊前喝得烂醉,字句散乱,满纸酒气,开篇全是谩骂。骂世道不公,骂老天无眼,骂怀才不遇骂得最多的却是曹掌柜。

月前,他两人夜里结伴出去消遣,不幸冲撞了窟窿城使者,一人得了一张“千金贴”。他以为是曹掌柜做死人生意才招来鬼神,自个儿是被其牵连,遭了池鱼之灾。

夜里众鬼聚头。

“曹掌柜会不会像这文讼师,拿不出钱,干脆一了百了”

大伙儿忧心忡忡。

若曹掌柜悄悄死在了钱唐某个角落。

死人的债你怎么去追就算能追,一来二去,不晓得要耽搁多少时间。

如今最缺的就是时间

大伙儿已经悄悄在心里盘算,山中苦寒,该怎么熬过鬼生了。

“他定然没有自戮”

黄尾一口咬定。

他没慌张的时候,脑子还是很灵活的。

“姓曹的不是姓文的,只凭一支笔生活,他手里有三间铺子,若决心去死,如何只卖物件,不卖店铺”

李长安点头“明天继续找。”

八月二日,时日又少了一天。

今天大伙儿换了目标,调查起曹掌柜平日常去的娱乐场所。

黄尾对这些个瓦子勾栏熟悉得很,简直能说如鱼得水,没花多少功夫,得知曹掌柜近来常去春坊河畔一处叫莲池小榭的地方。

春坊河两岸在钱唐是个特殊所在。

没有常见的密匝林立小楼,只有一间间青砖绿瓦相连的精致院落,门前插着杨柳,檐上缠着花藤,无论春夏秋冬,总有香气熏熏醉人,总有少女的明眸使人留恋不舍。

这些院子个个住着年轻女子,养着几个婆子婢女,都自称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孤身寄居于此。她们人人容颜迤逦,琴棋书画投壶行酒无一不精,门前往来尽是富贵男人。

究竟是何身份,自然不言而喻。

莲池小榭的玉莲娘子就是其中佼佼者。

“哎呀,这黄须郎说话真真好笑。奴家这院子里走动的呀,只有曹相公、刘郎君,却哪来什么曹掌柜、刘东家。”

玉莲娘子轻摇团扇,言笑晏晏。

黄尾听得懂,上去连连作揖哀求“姑娘可怜则个,我等的身家性命都捏在姓曹的手里,哪儿有银子做个相公郎君姑娘今日若能稍开尊口,我等必铭诸肺腑,事后定有厚礼相谢”

“你们男人啊惯是花言巧语、负心薄幸,今儿嘴上说得再是好听,到明儿全不认账。”玉莲娘子眼波流转落在李长安身上,“倒是那位小哥,生得高大潇洒,便不是郎君、相公,也看得奴家心慌得很哩。”

黄尾连其他几只跟过来的鬼齐刷刷转过脸来,目光殷切道长,你便从了吧

李长安“”

他木着脸。

“姑娘,贫道是出家人。”

“出家人怎么啦谁家姑娘院子里没个出家人我看你时时和那何姐姐出双入对的,怎么到了奴家这里,便讲起清规戒律”

道士正色“贫道只是借住慈幼院,姑娘请慎言,莫要坏了何院长的清白。”

“似我们这等女子还有什么清白”

“何院长安贫守道、养育群孤,如何不得清白”

玉莲娘子拿团扇遮住半张脸,眼波定定勾住李长安,忽而噗呲一笑“你这人好生无趣。罢了,不逗你了,那曹掌柜”

据她所言,曹掌柜在七月里的确多次光顾莲池小榭,但不是为了寻欢作乐,而是为了招待一位增福庙的练师。

最后一次是在四天前,曹掌柜离开时,言语很是得意。

李长安只知增福庙是十三家之一,供奉的是增福真君,也就是俗谓的文财神,其他便不晓得了。

“我知我知”大憨连忙嚷嚷,“听人说增福庙是钱唐的钱袋子,做的放高利贷的买卖。”

黄尾愕然“你从哪里听来的”

“在码头做工听旁人说的。”

“别听那帮穷鬼胡扯。”黄尾嗤笑,“十三家能看上这点儿蝇头小利”

“海贸一本万利,但风波险恶,常常人船俱没,增福庙便出来收钱作保。还有生意前途可观,但缺乏资金的,增福庙也会拿钱资助,往后凭干股分红。”

李长安了然,原来是保险、风投一把抓的大财团。

但海上又不贩卖死人,曹掌柜手头区区三间凶具铺子更谈不上前途可观,如何能招来增福庙的青睐

“道长忘了”黄尾幽幽道,“还有咱们的生意呢。”

李长安恍然,确实是身在庐山了。“看葬”虽只赚了一百两,却是在仅仅开张一个月,尚未打开名声的情况下。而钱唐城里,明面上绫罗绸缎,背地里吃糠咽菜的人家可是不少

这么说来,曹掌柜是早有预谋。

众鬼愈加愤懑,但仍然一筹莫展。

“只好再去找那伙计试试了。”

“道长怀疑他撒了谎。”

“撒谎倒也未必,姓曹的精明,想必不会透露行踪。但那伙计滑头得很,未必真就一无所知。”

“但咱们问了许多次,他也没透半点儿口风。”

“那就换个人去问。”

钱唐的夜晚向来不甘寂寞。

画舫上歌舞不休,瓦舍里通明达旦。

至于夜归人醉死河中,更是司空惯见。

但一入八月,一应欢愉便戛然而止。人们都似冬虫蛰伏家中,唯恐惊动了上到人间的窟窿城使者。

所以纵使户户小楼紧密相连,也都似孤岛寂寂无声。

纸扎铺。

伙计憋不住起夜。